再看一眼，农村与大学

再看一眼，农村与大学

当小巴车载着我们满满的行李驶出中塘村的时候，我看见了在村口小店门口一大一小站着的观玲和安安，不知他们在那里等候了多久，隔着遥远的距离向我们挥挥手，哪怕隔着看不见里面的车窗，哪怕没有看到我们在车里向他们挥手告别。那一幕，让我觉得，有热泪盈眶，那一刻，像吃了颗劲酸的柠檬，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。

我回头再看了一眼中塘村，再看一眼仍伫立在原地的安安和观玲，感觉回忆瞬间排山倒海地袭来，快把我淹没。

妈妈没有高跟鞋

还记得*一次教小朋友捏橡皮泥的兴趣课堂， 五颜六色的橡皮泥对他们具有极大的吸引力，他们脸上洋溢着满是期待的笑脸，欣喜地争相说着要学的东西，很快，经他们灵巧的双手的加工，一团团色块便成为了可爱的小猪、呆萌的小鸟、漂亮的星星等。然而，引起我注意的是，一个安静的小男孩正在捏着的妈妈的形状。灰蓝色的头发，深蓝色的脸，还有一个会微笑的嘴巴。构造出一个整体的妈妈形状后，小男孩开始为妈妈加上各种饰品，头顶上的五角星，点缀在耳朵上的两只精巧小耳环，还有妈妈身旁的那只会飞的心形气球。当我以为小男孩已经完成作品的时候，他突然转身怯怯地问我，“姐姐，你知道怎么做高跟鞋吗？”见我疑惑，便着急地解释说：“妈妈没有高跟鞋，我想帮妈妈做一双高跟鞋。” 教会他做好高跟鞋后，看着他羞涩而满足的笑脸，我心里更多的竟然是心酸。

也许对于每个少女或曾经少女来说，高跟鞋都是如灰姑娘的水晶鞋一般的存在，然而在农村里，在农村妈妈的生活里，却没有高跟鞋，因为生活不允许。而安安，那么小的年纪里，竟懂得妈妈的心，哪怕现实不允许，但还是要让妈妈做“很美的妈妈”。后来才知道，他是安安，一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。这是我对安安的初印象。

“再考那么低分，小学毕业就让你去打工”

刚开始她总是安安静静地，和谁都不多说话，总是问一句，答一句。“你叫什么名字呀？”“观玲”原本以为她是很冷漠孤僻的性格，接触下来才发现，其实她很健谈，尤其是讲到自己的兴趣爱好时。很活泼，手也巧，但是在辅导作业的时候却总是让人苦恼。做题的时候随便乱猜，尤其是数学，经常直接问我要答案，教给她的做题方法并不受待见，渐渐地，她越来越不专心了。在她又一次漫不经心的时候，我佯装生气很严厉地问她为什么学习那么不认真，许是被我的语气吓到了，她像个受惊的小鹿，用胆怯又羞愧的眼神看我一眼又低下头，支支吾吾地说“可是、、我不会啊、、又没人教我，上课都听不懂、、而且、、我上学期末数学考了17.5，我妈妈说，如果我下次还考那么低，就让我、、让我小学毕业就去打工、、我害怕。”没想到，这个看似活泼的孩子身上有着这样的心理压力，其实她不是不懂，而是不敢懂，因为觉得自己数学差，没人教，肯定会像妈妈说的那样，再考那么低，这样就只好破罐子破摔，做题干脆抄答案了。“不行，我不能让她背着这个包袱！”心里这样想着，于是就开始开导她，“你妈妈其实是爱你的，她只是想让你成绩好一点，更有出息，你站在妈妈的角度想想，妈妈那么辛苦供你上学，难道不是想要你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吗、、、、、、”讲着讲着，观玲哭了，我听见她抽泣的声音，看见她颤动的瘦小的肩膀，哭得那么伤心，我知道，那是她在向妈妈对自己的期望道歉，在跟过去曾经破罐子破摔的自己和好，也许更是自己无助和无辜感的释放吧。没关系，我用力抱了抱她，“我们一起加油吧，有哥哥姐姐在呢。”很欣慰的是，此后，她做题认真多了。哭过之后，大步向前吧孩子。

颗颗糖果，甜入心扉

暑假夏令营结束的第二天，是我们准备离开的日子。收拾东西的时候，我发现平常队员们工作的桌子上多了两包不显眼的纸，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，包着一些东西，略鼓，看形状好像还有卡片在里面。我心生疑惑，拿起来看了一眼，就忍不住灿笑——上面有铅笔勾画着稚气的笔迹，分别是“赵崇安的信，给社工会的人：哥哥姐姐们，我们这几天玩的很开心，我爱你们哥哥姐姐们。”“观玲的信，糖果给高瘦姐姐，卡片给真姐、、、、、、”。随即又那么让人感动到热泪盈眶。里面包着的是前一天夏令营结课时给孩子们的小奖励，每人都能分到一些糖果和明信片，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，但在中塘的小朋友的眼里，这些都是难得的惊喜，本来每人分到的就不多，知道我们要走，他们俩居然还特意一早偷偷地送过来，只为了感谢哥哥姐姐们这些天的陪伴。这些糖果盒卡片，兜兜转转，带着他们的心意居然又回到了我们的手里，这份心意，抵消了十天的辛苦和忙碌，这份心意，柔化了我们寸寸心肠，颗颗糖果，沁人心脾，甜入心扉。这样好的孩子们，让我们怎么舍得离开呢？

谢谢你们，让我们共同成长

十天里，我们看见了这帮孩子的成长。原本总是在大中午来敲门吵着让他们进去玩的孩子们，慢慢地学会了在上课前早一点点到来，知道了体贴正在午休的哥哥姐姐；原本不懂礼貌，鲁莽的“窜天猴”们，在接过糖水的时候回说谢谢，在拿别人东西之前会询问可不可以借；原本不守规矩不守时的他们，现在竟然会用开班时一起订好的“小组契约”来管其他调皮的小朋友、、、、、我们看见了叛逆的小仪收起了铠甲，看见害羞而别扭的国佑慢慢大胆，看见大大咧咧的崇闯学会问好、、、、、、其实，我心里清楚，成长的又何止是他们呢？

想着想着，车子已缓缓驶入公路，我看见车窗外的蓝天白云，两旁的桦树在骄阳的映衬下愈发葱郁逼人，远处还有大片大片的小树丛守护，美得如同美洲的大草原，高耸的电线塔的黑色电线把大朵大朵的白云切割成条状，像拼图又像虚幻的画像。明明天气好的不像话，却好像是故意在嘲笑我喜忧参半的心情。

很快，我见到了高大的建筑群，道路两旁的商业街、商品房、随处可见的柏油路，甚至路途的加油站都会让我惊喜不已——原来，我回来了，原来，我是要回市区的，原来，我只是大朗表和中塘的一个过客，而我，是一名大学生，并不属于那里？望着近在咫尺的校门，我在想，大学生是什么？

大学生的依归是什么？大学生是不是就只是“懒觉翘课打饭，空调宿舍WiFi，娇气尊贵怕麻烦”？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否认，不不不，如果人人都这样，那该多么恐怖，大学这样的一个高等学府里供养着数量如此庞大的寄生虫，那岂不成社会的累赘？那高等教育的意义何在？那大学生的作用何在？

作为一个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，我想，基层是我的依归，老百姓是我们的归属，我们应多去看看这世界的底层，而不是待在象牙塔里舒服安逸心安理得；我们需要多去看看那些在不幸中的人们，去聆听他们的点滴，体验他们的生活，否则从何谈起“助人自助”？又如何看到社会的不公和冷暖，“从群众中来，到群众中去”？我想，我才是大学的一个过客，而我终归是要回到社会需要我的某一个角落，那才是我真正的归属。

谁说，中塘不可能是需要我的一个社会的角落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