漳河是故乡的一条母亲河。漳河水随着记忆远去,恋恋不舍地把白茫茫的沙滩起起伏伏地铺在了村南,一眼望不到边际。河道在河水日积月累的冲刷下,似一条瞎眼蟒蛇横冲直撞地东流,时而忽左,时而忽右。
漳河是名副其实的河,在我的记忆中一年里大多时间洪水滔滔,河道里一直是满满的水,波涛汹涌。好像一阵风吹过河水就能溢出河岸。沙床惬意地在河底舒展着,如少女肌肤般,线条分明,凹凸有致。鱼虾水草贪婪地侵占了水底世界。漳河水一浪接着一浪,无视河岸的陡峭,前进着,扩张着,将直立的河岸一块一块的拽入水中,河床的领地在一点点拓宽,肆无忌惮。河岸上的庄稼一下子失去了依靠,在浪花的簇拥下坠入河中,犹如父母失去孩子,人们的心也随之被掏走,变得空落落的。
河水猛涨时,两岸的村民便成了旁观者,对峙的一方是河水,一方是河岸,蔓延开了的河床很终成为胜利者。在与洪水的对抗中,人们无可奈何选择了退让。河水跌落时,人们相继走到河边,自然地分成两拨儿,失去庄稼的人们只能望水兴叹,粗俗咒骂无情河水,仿佛河水吞噬了儿子;庄稼还在的人们,好象获得了新生一样,满眼惊诧的目光,不知道眼前的庄稼会不会成为下一片河床。
人们躁动着,河水流淌着,由狰狞趋于平漾的河面如一把梳子打理着岸上人们的心情。
村民们一次次矗立于河岸,一次次又回到村庄,村南的田间有了一个个通向河岸零星的脚印。脚印由零星到多杂,慢慢地成了一条线。这条线由暗淡变得逐步显眼,由纤细变得粗壮,继而成了一条通向河岸的路。两旁的庄稼如一个个斗士,警觉着变得不安起来。两侧的庄稼开始厌恶路的存在,借着风势拼命向中间挤压,犹如河岸在报复河水。起起伏伏成片的庄稼象绿色的波浪,蹂躏着冒然出现的路,路在时隐时现中变得越发地曲折蜿蜒。路选择了屈服,任凭风和庄稼的折磨,歪歪扭扭迷失了方向,找不到河岸。及至岸边时,路已经不再是路,散落成一个个零星的脚印,孤零零粘在河岸的泥土里。这是庄稼对河流的一种示威。路向岸上的人们选择了服从,变得越发的歪曲。
几十年来,河水每次暴涨时依旧把河岸上的庄稼一块一块地拖拽得没了踪影。村庄通向河岸的路依旧被庄稼扭曲着向前不规则地延伸。路在扭曲中像坚定了信念一样义无反顾地伸向河边。村庄与河岸的距离近了,心与心的距离没有了,洪水的恐惧消失了。脚下的土地突然间肥沃了,人们知道了善待河水。
河水浸润过的土地无比肥沃。勤劳的人们一边劳作,一边听着河水的哗哗节奏声,微风吹过,泥土中夹带点点的草香,沁人心脾。河岸旁田间的玉米、花生、红薯、大豆等各种植物生长着,把根系深入到平坦的漳河底,吸取着土地的精华。河底成了一副美丽的风景画,与平静的湖面相映成趣,寓示着又一个硕果累累的秋天。小时候,我和伙伴们常在河岸边的庄稼地里玩耍。到了秋天,河岸上的庄稼基本收获殆尽时,只有一块块的红薯地还在坚持着很后一片绿意。为了防止孩子们到红薯地里偷刨红薯,大人们让整天玩耍的孩子们去“看红薯”。孩子们总有许多理由变通着大人们的思想,寻觅着自己的快乐。“烤红薯”是儿时美好的回忆。“看红薯”的伙伴们趁大人们不注意,三三两两分成一伙儿,在收获过的田间地里挖一个坑儿,去田间的地块里拾捡一些枯干的植物桔杆儿,去望风儿到别人的红薯地里“窃”得几块大大的红薯。“刨红薯”是讲究经验的,河岸上的田地比较松软,红薯种植时秧子下面一个倒扣着碗状的土堆儿。红薯成熟时倒碗状的土堆儿就会龟裂开来,张扬着成功的喜悦,此地无银三百两,给“窃”红薯的小伙伴逮了个正着,将带着泥土的芳香、半成熟的红薯装入怀中。一切准备就绪,把“窃”的红薯放在预先挖好的土坑儿内,放上足够多的枯干桔杆儿点上火,加着桔杆儿,用嘴呼呼地吹着,火苗越来越旺,直到火苗下的灰烬把红薯埋没。等上几分钟,灰烬慢慢熄灭,再把红薯小心地刨出来,招呼小伙伴们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。直到此时,放风的小伙伴才会凯旋而归,大功告成。落日余晖下,善良的大人们已经从袅袅升起的烟雾中发现了孩子们的秘密。脸上挂着收获的喜悦,不道破孩子们顽皮般的天真。
伴随着大人的忙碌和孩子们天真的笑声,漳河水依旧滔滔东逝。不知何时,村南通向河岸路的尽头有了一条船。()从河的北岸漂向南岸,再从河的南岸漂回北岸。
人因河水的滔滔而无奈。人因河岸的土地而忙碌。人因河船的存在而幸福。
村南通向河岸曲折的路越来越宽,人心跟着敞亮起来。路尽头的船由北岸向南岸漂去又漂回。来来回回间,河南岸的脚印由模糊到清晰,由零星而密集,密集到南岸又冒然出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路。
一道漳河一条船,南北两岸两条路,平静的河水像是一个红娘,用一根根船舵把两条路上的幸福紧紧地系了一起,仿佛娘头上红红的蝶结儿。
船来了,路通了,幸福降临了。父亲的家在漳河的北岸,母亲从漳河的南岸嫁到了漳河北岸父亲的家。从此,我与漳河结缘。在我的记忆中,过年时我经常和母亲一起去漳河对岸的姥姥走亲戚。和母亲坐船便成为经常的事儿。船靠岸时颤悠悠地停在距离岸边一米多的地方。船体很高,船家把二块长约二米、宽不足一尺的木板从船上倾斜着放到岸上。木板随着船体一起颤抖,河水拍打着河岸撞击着船体,溅起层层浪花儿。母亲在后面双手扶着我,我战战兢兢地一只脚踏在晃来晃去的木板上,心好象沉到了水底样的紧张。船家用力向上一拉,我上了颤悠悠的船。母亲上船后,把我紧紧地拉在身边。我和母亲与船一起颤悠着。母亲告诉我向水里看会晕船,不能讲不吉利的话,不然就要掉进水里去。我听了母亲的话,大气不敢喘,紧紧地贴在母亲身上,直到战战兢兢地下了船。回望身后河上依旧漂着的船,又在船舵的深深浅浅间漂向了对岸。对岸的人们又一次兴奋起来,和河水一样涌动着。
直到不久后的一天,河面上漂浮的船被搁置在岸边。河水不知不觉中悄然退去,留下了茫茫的漳河滩,一望无际,那样地孤单。河道里疯狂般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,高高低低参差不齐,像刚刚逃监狱的囚徒异常嚣张。一夜间占领了整体河床,虎视眈眈垂涎着岸上的一切。船被冷落在了荒芜的野草间,凄凉而又悲惨。行人急切的脚步声,摩托车刺耳的马达声音,从远处一点点地接近,又一点点地远离,回家的步履声从船侧响过。一切都无视船的存在。船的家在哪里,船找不到回家的路。我曾经多次挣脱母亲的手,端详着这曾经让我战战兢兢的船。
又很多年以后,船消失得无影无踪,没有留下半点印记。
直到今天,河道上飞架起了一座雄伟的大桥。大桥下不见滔滔的漳河水。大桥接通了河对岸两条曲曲折折、歪歪扭扭的路,却阻断了我的思绪。我在印象中追寻着漂泊在漳河上船的蛛丝马迹,却无果而终。唯有不变的茫茫漳河滩,承载着儿时的记忆。
印象中的漳河,印象中的漳河水,让思念如一缕春风抚过的漳河滩。没有了洪水的咆哮,没有了漂浮的渡船。我坐在漳河滩的沙丘上沉思,我是那条船,河水虽已不在,河床是我家。任凭沙丘间狂风卷起飞沙将我淹没。我就是一座平平常常的沙丘,在日夜守望着这片一望无际的漳河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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